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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木蘭秋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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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時便有大太監接過了玉佩,埋著頭恭恭敬敬的交到皇上手裏去。

皇上伸手一接過,臉色立馬變了。

手指緩緩的搓著玉佩之上彎彎曲曲的刻紋,目光覆雜的向著夏清時望了過來。

夏清時也不怯,迎著皇上的眸光看過去。

皇上見月色朦朧之中,那張明晰的小臉仿佛落了霜,竟比手中的羊脂白玉更瑩潤,如畫的眉目越看越是覺得熟悉。

甚至仿佛是看到了妤嬪當年……

“朕的妤嬪……”順德帝心裏酸澀起來,十六年前的妤嬪也不過跟眼前這少女一般大小。

他順著夏清時的臉,擡頭看向天上的明月:“斷腸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你當真便是朕的小良月?”

夏清時上前一步,跪下了身子:“奴婢沒有娘親爹爹,從小只有一個嬤嬤養著長大,自奴婢有記憶以來,便隨身帶著這枚玉佩,而嬤嬤只是喚我良月。每當我纏著嬤嬤問我娘親……”

說到此處夏清時一下便想到了自己的娘親,然而她此生,再見不到娘親一面了,瞬時間便紅了眼眶,哽咽道:“嬤嬤便會哭著,說我娘親早已讓人害死了,我的爹爹遠在京陵,她卻讓我一輩子離得京陵越遠越好……”

佳樂貴妃臉色冰涼,眸光死死的盯著夏清時,想要將她盯出一個洞來。

只有她知道眼前這人絕不可能是妤嬪的孩子,因為十六年前,正是她親手害得妤嬪難產,大出血葬送了性命,生下的嬰孩,本還有一口氣在,也正是她命人將其活活掐死的……

那是一個皇子,她親眼目睹了小小的紫黑色屍體後,命人隨妤嬪一起出的殯。

這不清不白的丫頭,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只聽夏清時接著道:“不久前,嬤嬤受涼患了風寒,哪知這病不見好反倒一日重過一日,沒幾天,嬤嬤便死了,只剩了奴婢一人,茫然不知去處。想到嬤嬤曾提過爹爹在京陵,於是將嬤嬤的告誡拋諸腦後,來到京陵尋找父親。只是京陵實在太大,隨身攜帶的盤纏本也不多,沒幾日便用光了,幸而這時,奴婢遇到了三殿下……”

皇上唔了一聲,生怕嚇著夏清時般語氣柔軟問道:“那嬤嬤叫什麽名字?”

夏清時搖頭:“奴婢不知,只知道嬤嬤姓魏。”

皇上點頭:“魏安生,是妤嬪自家帶進宮裏的嬤嬤,朕記得她在妤嬪死後不久便告老出了宮。”

佳樂貴妃再也忍不住:“皇上,這事太過蹊蹺,要知道當年不止臣妾一人,蘭雪殿內多少宮女太監皆曾親眼見到了妤嬪和那剛剛產下皇子的屍體。”

“宛君。”皇上出言,“當年朕在外親征,回宮時已是妤嬪生產一個月後,朕遺憾未能親眼見到她倆的最後一面。”

佳樂貴妃的臉色很難看,聲音不大,卻異常嚴肅:“陛下的意思是不信任臣妾?”

皇上長嘆口氣,目光從夏清時的臉龐移到佳樂貴妃的臉上,忽然間眼前一晃,竟覺得她們兩人蹙著眉頭的模樣,竟也有幾分的相似:“宛君,朕一向最信你。”

“陛下。”皇後見狀,立馬接言到,“依臣妾看,倒是有幾分的可信,且不說這良月姑娘長得和皇上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便說十六年前,臣妾記得,那替妤嬪接生的穩婆,也是剛剛生產不久。生產之時,偌大的殿內服侍的宮女也僅有數人,若真是要貍貓換太子,也是有可能的。”

佳樂貴妃冷笑:“皇後還真是好記性,十六年前一個穩婆是否剛剛生產,也還記得一清二楚。”

皇後朝著佳樂貴妃略略一笑:“本宮記得清楚,是因為妤嬪曾在生產前不久向本宮提過,她還說那穩婆是妹妹你指給她的人,說是剛生產不久,待小皇子出生,正好接進宮裏做奶娘,因著是親手接生的,餵奶定是盡心盡力些。”

皇上看了一眼佳樂貴妃,心中有些念頭浮現,卻不願去想。

哪知佳樂貴妃,卻一口說了出來:“聽皇後的意思,是臣妾買通了穩婆想要害死妤嬪?”

皇後急忙解釋,一副惶恐的模樣:“妹妹誤會了,本宮只是說些自己記得的,只是,妤嬪懷孕之時肚子又大又尖,人人皆道她定要誕個小皇子,若有人因此生出了些什麽別的心思,也是說不準的。即便跟穩婆無關,也或許是妤嬪臨到生產時,她身邊的魏嬤嬤發覺有什麽人要害小皇子,拼盡她的全力,找來另一個男嬰李代桃僵,只為保存主子的骨肉,也不是不可能。”

佳樂貴妃只是冷笑,魏嬤嬤確實有心護主,不過,她沒有那個本事,那穩婆是個老手,只是在魏嬤嬤端盆熱水的間隙裏,穩婆的一粒藥丸便取了那一大一小兩條性命。妤嬪的孩子死沒死佳樂貴妃心知肚明,只是,穩婆是她的心腹,孩子是她謀害的,這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口,除非她不想活了。

皇上看著良月,心裏頭憐愛之情愈深:“良月,你在木蘭圍場舍身救了朕一命,朕本早該賞你,即便你不是朕的女兒,憑著救命之恩,收你進宮當做義女,也無不可。現如今,你竟是朕的女兒,如此甚好。”

皇上接著道:“你身世淒苦,自小離宮,被魏嬤嬤帶大,卻出落得亭亭玉立,聰明才智更是不遜男兒,在圍場之中,找出了想要加害太子的兇手,今晚又破了這個案子。有你這樣的女兒,是朕的幸事。”

話音剛落,佳樂貴妃忙道:“請皇上謹慎為是。”

皇上看了佳樂貴妃一眼:“宛君,你太過小心了。”

佳樂貴妃起身,朝著皇上行了個禮:“皇上仁愛,以天下百姓為子為女,不過皇室血脈,務必小心謹慎才好,還請皇上三思。”

皇上當然清楚皇室血脈不容有誤,不過,那是對皇子來說的,對於公主,哪怕是和他國和親,亦可封了傑出的宮女為公主,此刻,認一個救過自己性命,又極有可能是妤嬪當年僥幸得活的女兒為公主,合情合理。

見皇上片刻沒有說話,沈臨洛忽然出聲道:“皇上,薛太醫也在此處,良月姑娘是否為皇上的親生骨肉,讓薛太醫一驗,便可知曉。”

夏清時轉頭,看向沈臨洛,沈臨洛也直直的向著她看來,眸光坦然。

這沈臨洛還真是貴妃一黨,夏清時後悔向他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若他當眾揭穿……夏清時咬住了下唇,一時之間,還不知如何是好。

“不錯。”佳樂貴妃讚同到,“薛太醫醫術天下無雙,讓他來替皇上與良月一驗便知,若良月真是皇上的女兒,此舉亦能讓眾人信服。”

薛太醫名叫薛泰,是宮中最頂尖的太醫,不過他一向獨來獨往,倒沒有聽說與誰走得近。

夏清時暗到,即便不用薛太醫搗鬼,她這個假冒的公主,一驗血立刻便會露了餡。

忐忑的朝著段南唐望去,見他鎮定自若的一副模樣,心緒也跟著沈靜下來。

“好罷。”皇上首肯,“既然如此,那便讓薛泰驗一驗。”

薛泰從下首的桌案前起身,走到皇上面前,行禮後道:“臣遵命,只是臣需先準備一碗鹽水。”

話音落下,便有小廝領著薛泰往後廚去了。

這滴血驗親,需用冷鹽水,若是清水,鮮血滴落進去,便會碎為一碗血水,看不出結果,只有將兩人的血滴入鹽水之中,才能辨別真假。

不一會兒,薛泰便端著一碗水回到庭院中。

他拿出一根銀針,朝著夏清時指尖一刺。

夏清時指頭如螞蟻蝕咬般一疼,一粒殷紅的血珠子便滾落進了碗中,在水裏慢悠悠的沈入碗底。

夏清時的心也跟著沈了下去。

只見薛泰道一聲得罪,便又端著碗朝著皇上走去。

依樣又取了皇上的一粒血珠。

夏清時屏住呼吸,手指捏得泛白,靜靜等待薛太醫宣布結果。

只是片刻,便聽薛太醫沖皇上道:“恭喜皇上,良月姑娘乃皇上的親生女兒。”

什麽?!夏清時吃了一驚,擡眼望去。

只見佳樂貴妃一下從椅子上立了起來,臉色震驚:“不可能!”

薛太醫將碗向外一伸,兩粒血珠已在碗底,合二為一。

夏清時覆又回過頭去看段南唐,見他不動聲色,多半,這薛太醫已被他收買……

“哈哈哈,好!”皇上大笑一聲,“良月果真是朕的女兒,誰還敢多言,那便是找死!”

說完,遙遙一望,見庭院中的芙蓉葵正新開在寒露叢中,如臨妝照水的少女,正與良月一般可人,便道:“朕封你為葵姬,賜住漱石苑。”

趁皇上興致高昂與夏清時說話時,佳樂貴妃側過頭,沖皇後冷冷道:“你們母子可真是唱得一出好戲。”

皇後笑得嫣然又不失端莊:“佳樂貴妃說什麽,本宮聽不懂,不過,論演戲,整個後宮,又有誰能比得過妹妹你呢?”

皇後說著這話,笑意卻是如往常一樣的溫和柔弱,仿佛不帶一點敵意。

夏清時定為三日後入宮。

待中秋晚宴結束,人去院空,夏清時早早回到房中,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夜半,見明亮的月光從半開的窗戶跟前灑落,黃貓喵嗚一叫,趴在窗戶上懶洋洋的望著自己。

夏清時披上外衣,伸手將黃貓兒抱進懷裏。

這野貓一來二往的性子倒溫良多了,抱在懷中暖烘烘的,如同抱了個暖爐。

見月色正好,夏清時推門走進庭院之中,一眼便見到段南唐正站在那一樹將將開放的海棠之下。

夏清時緩緩朝著他走了過去,還未近身,便聽他道:“你也睡不著嗎?”

“嗯。”夏清時回到,“殿下也是?”

段南唐回過身來,招手讓夏清時走近:“今日很順利,你表現得很好。”

夏清時頷首:“多虧殿下事先安排好了一切,包括那突如其來的薛太醫,良月還以為事情會暴露。”

段南唐輕聲道:“薛太醫並不是我安排的。”

“什麽?”夏清時一怔,“那怎麽會?”

段南唐側過頭來,俯看著她:“我不知道。”

“這……”夏清時心裏面亂成一團,難道是沈臨洛幫了自己?

“別多想。”段南唐見夏清時蹙起了眉頭,“三日後,你便要進宮了,更要步步小心才是。”

夏清時點頭:“不過,殿下當初說過,讓我進宮是為了破一個案子,只要破了這個案子,貴妃太子一黨將不覆存在。當日,你只是說入宮後再告訴我一切,我三日後便要入宮,現下可以說了嗎?”

段南唐看向她:“具體的行動,在你進宮後自會有人告訴你。而我讓你查的案子,便是當今太子段璟升的身世。”

“太子的身世?”夏清時倒吸一口氣,“殿下的意思是,太子並非皇上親生?”

段南唐點頭:“沒錯,不過只是揣測,證據需要你進宮去尋。”

夏清時的思緒一時間波瀾起伏,確實,若是查得太子並非皇上親生,那貴妃太子一黨自然是不覆存在了。

如此大事必是宮中禁忌,難怪要讓自己以公主的身份入宮,若是普通的宮女之流,只怕稍微挨近真相,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記住我曾對你說過的話。”段南唐冷冷的看著夏清時,一字一頓的說,“你所仰仗的是皇上對你的那一點憐惜,憐惜越多,你便走得越遠。”

段南唐接著道:“真相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想不想相信,你懂嗎?”

見夏清時點頭,段南唐轉身,朝房中走去。

月亮映照著海棠花的光影晃在他的背上,與在木蘭圍場那日晚上一個樣。

夏清時遙遙的望著,忽見段南唐又回轉過了頭來,他那如冰霜般冷淡又清貴的面容一時間明明暗暗恍然若夢。

只聽他開口,沖著夏清時緩緩道:“這一切都只是開始,天涼了,早些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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